中國近代口述史學會

九五斷憶：李繼白先生口述訪談（節選）(二）

李繼白口述姚楠訪問吳章佺、孔強生整理

美國空運隊(1)

1944年底，進了美國空運隊一百零四聯隊（或稱團）。開始就加油，加汽油，還加滑潤油。很多飛機晚上來，我和一個美國人開著汽車跑，他當司機，操作機器，我拉著加油管，把油拉到翅膀上，我爬上飛機去加油，加好油做好記錄下來。

做這個工作不久，估計一兩個月以後，有一個以前的同事在中國航空公司服務回來經過昆明，說：「你會維修，維修飛機去吧。」他認識空運隊工廠的一個朋友叫陳威利，是爪哇華僑。經他介紹，我就不加油了，到了維修隊。以後就修飛機修了幾十年。

那個時候飛機都是螺旋槳的內燃機，不是噴氣式的渦輪發動機，所以要學檢修也不難。有好多飛機，有各種毛病的維修工作。當時的飛機都是C-47、C-46。沒經過什麼培訓，跟著師傅，一邊工作，一邊學。我就在那個師傅的帶領下，可以保證把工作做好，在美國空運隊裡工作時間比較長了。

1945年八月份抗戰勝利，我們都是非常高興的。美軍的轟炸機、戰鬥機等等都停了。九月我和二十多個中國同事，跟著美國空運隊，搬到了上海江灣機場。不然它上海的飛機沒人修、對不對啊？那時二十多人當中有好些是懂飛機的。其中有老人，因為中國曾經和德國合作，有德國飛機(2)。到了上海以後，變成維修美國的大型飛機，像四個發動機的DC-4。

我們的領班是中國人，一個領班領到二十多人，他直接跟美國人打招呼。我的領班叫Leader Mei。領班會英語，要跟著美國人，英語要很好。不然的話，他怎麼應付工作？我根本不懂英語，但是一般的話能聽得懂。

美國人到了中國，那就是中國的朋友，他們對中國人都是很友好的，我們在一起工作，相處的都還是比較好。

在上海維持了一年左右的時間。抗戰勝利以後，美國轟炸機、戰鬥機的活動都停止了，飛機摧毀掉，飛機部門都裁掉，我們都離開了。

我就考到了一個私人的大華飛機公司，應該是孔家的。可是一個多月就關門了，因為執照東西沒弄好，那這樣子你沒法開。然後1946年8、9月份，我們一個小組二十多人簡單簡單申請，不用什麼考試，都統統進了中航，到了上海龍華機場。我的工作，從美國人到大華到中航，都沒有間斷。

中國航空公司

在中航直接和中國人工作，和美軍空運隊不一樣了。為什麼到中航公司呢？中航新買了六架美國「空中霸王」，DC-4，比較新，很大，可以坐40個人。飛美國航線，中間要停四五個地方，四十個小時。來回一趟差不多就要一個禮拜。那時候一般的飛機最多飛兩千公里到頭了。中航公司以前沒有這種飛機，沒有人維修，我們去了以後就接上了。我們是一般的維修，大修工作做不了，大修要進工廠。

我1942年回家結婚再出來以後，有五年沒回家。一直到1947年，我在上海中航公司幹了一年多，就回到了老家去了一次。

抗戰之後，1946年到1949年，中國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這兩個公司，是亞洲第一位的。中國的航空公司原來比較落後，為什麼一下子會發了咧？就是抗日戰爭勝利以後，日本變成戰敗國，中國是同盟國，戰勝國，又是五強之一，所以很神氣。美國的戰後物資像飛機啊都很多。勝利以後，轟炸機和戰鬥機被美國人他們自己毀掉，運輸機賣給中國。兩個航空公司一共買了它一百多架飛機，中央航空公司買了美國人的「DC-4」。央航買的新飛機叫康維爾「空中行宮」，是最現代化的。中航有六七十架飛機，不少了。中央航空公司也有四五十架飛機。公司那些人也不簡單，坐辦公室的大都是大學生。有這麼多飛機，這麼多人，那在亞洲就是最大，在世界上也不簡單了。中國人不簡單，把飛機搞得不錯。

亞洲別的國家都給日本侵略過了，歐洲殖民國也走了，日子也不好過啊。所以英國人很嫉妒，它沒有資本，又沒有幾架飛機，一天飛不了一架兩架。我們一天飛幾十架，中國國內都飛好多地方，臺灣啦，飛東南亞國家啦，還要飛美國。那個時候還沒有飛歐洲航線。

中航也是中美合作的。美國人對中國人的態度，應該說還是比較好的，沒有那種特別的驕氣，沒有那個敵意。但是公司大的領導都是外國人，重要位置是他們佔。外國人基本沒有幹低的，都是中層幹部以上。中國人人數是佔絕對優勢；維修工作基本上都是中國人,工資很低。一句話，中航公司除了一個「中」字以外，其他都是外國字，買的東西全是美國來的。

當時中航飛機的正駕駛，百分之八十是美國人，中國人正駕駛沒有幾個。其實中國人可以當正駕駛，但中國人都受欺負啊，不讓你當正駕駛。兩航起義的時候，好幾架是副駕駛當正駕駛飛回來。

(1) 美軍空運司令部(Air Transport Command)第10航空運輸隊時駐印度，兼管飛越駝峰供應中國的任務。歸美軍中印緬戰區的指揮官史迪威指揮。
(2)1931年2月國民政府交通部與德國漢莎航空公司合資成立歐亞航空公司，開闢歐亞航線。1941年中國與德國斷交，歐亞改由中國獨資擁有。1943年改組為中央航空公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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